二姐的贴身婢女闯进了小厨房里,上气不接下气的喊。
“二***,二***她出事了!”
二姐吞了金。
她遣开婢女,把姜媛日日夜夜戴在发髻上的金雀钗,并着她自己的那支,一齐用剪刀剪成了小块儿。
然后她就着茶水,将那些碎金子,一块一块的吞了进去。
待到婢女发现的时候,赤金已然刺破了二姐的肠胃。
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了。
我呆呆地站在绣楼的床榻前,看着二姐嘴里不断涌出的猩红血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三妹,我,我对不住你,”二姐紧紧攥着我的手,气若游丝的道歉,“昌平侯府和李家的婚约,只能你来了。”
“我并非想要推脱婚事,只是,只是……”
二姐的声音越来越低,握着我的手也缓缓地松开。
“只是人走到这一步,其实是活不下去的……”
那双曾在长姐葬礼上温柔给我拭泪的手,永远不会再暖起来了。
我记起二姐的嘱咐,揭开她的里衣,在父兄得知消息赶过来前,以针蘸墨,仓促在她胸口处纹下李芍二字。
旋即没事人般整理好二姐的衣衫,伏在榻边,任由自己哭到昏厥过去。
二姐。
按照父兄的德行,你的墓碑上大抵也不会有你的名字留下。
但我会记得你。
直到我即将死去之前,都不会忘却。
李菱上了吊,李芍吞了金。
两座坟包前,两块并排的墓碑上,一个写着李家长女,一个写着李家次女。
可李家和昌平侯府的婚约能就此作罢吗?
自然是不能的。
李家还有个叫李槿的小女儿活着。
还能再卖一次。
他们吃掉了长姐。
他们吃掉了二姐。
现在,他们来吃我了。
我为父兄披上了红彤彤的嫁衣,即便嫁衣下就穿着为二姐服丧的白罗裙。
可这不重要。
因为你是女人,所以你的名字,你的性格,你的喜好,你的才华,你的情爱,你的意愿……
你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
你只需要扮演好一个女儿,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的角色,依附好你的父亲,你的夫君,你的儿子,便足够了。
能从后宅里得到些残羹剩饭般的好处,已是幸事里的幸事。
我坐在花轿里,听着外面喜庆的唢呐声,内心只有一个念头。
好想死啊!
我真的,好想死啊!
跨火盆的时候想死!
拜堂的时候想死!
等待侯府世子掀开盖头的时候也想死!
但我终究没有死。
一来是长姐和二姐把我的自戕路都给走绝了。
父亲在我上花轿前威胁过所有陪嫁的嬷嬷和婢女,因而我身边不但利器全被收走,还从没断过看守的人。
二来是我总隐隐约约的觉得,真正该死的另有其人。
三来是我对现下的日子还报着些不切实际的期待,万一还有转机呢?
很可惜,没什么转机。
嫁人之前,我和长姐二姐一齐做着父兄的囚徒。
嫁人之后,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做着永昌侯府的囚徒。
无非是从一个牢笼跳到另一个牢笼里罢了。
都是死水,还要再仔细分辨哪滩更臭一些么?
我没这兴趣。
洞房花烛夜第二天,我那位好夫君打量了我几眼,便兴高采烈的出去点卯。
说是去公干述职,可我和他都心知肚明,无非是个遮掩的借口。
正经人谁刚过五更,天还没有亮完全,就去述职的?
娶了正妻,联姻落地,便可以出去光明正大的寻花问柳了。
我也懒得问他去泡窑子***还是寻外室丫鬟,只心下暗暗警醒自个。
少陪夫君过夜。
万一他传过来杨梅大疮……
想死,但从没想过以***病的方式死。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尽可能死的干脆利落点儿。
别受疼,也别受辱。
送走了新婚夫君,还没完全醒,就得立刻爬起来往婆母那里赶去请安。
昌平侯府上上下下一大家子,可都盯着我这个新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