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太阳光最为灼热的时候。
如果爷爷还在世,大抵会像个顽童似的突然出现在某棵大树后。
毕竟,他最最喜欢在摇椅上晒太阳。
可他现在就安安静静的躺在棺木里。
来参与这场遗体告别会的人。
除了「节哀」之外,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
「之遥,怎么就你在这?」
「老季呢?他舍得让你一个人做这些?」
我愣了几秒,攥紧了手中的白菊花。
「我没告诉他……」
这话落在这些知道过去季鹤白有多爱我的人耳里,估计挺不可思议的。
就连我自己,听到那句话的时候都觉得有点恍然。
是啊,什么时候,我跟季鹤白变成这样了呢?
我到现在也没找到答案。
只记得一周前,我陪着爷爷在国外做那场成功率只有10%的手术的时候。
老爷子给季鹤白打了通电话。
他都瘦的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还在那冲我笑。
「小囡,怕什么?」
「就算爷爷走了,也有小季陪着你。」
为着季鹤白的那一句肯定。
小老头高兴的在术前手舞足蹈。
他说,哪怕他再老了,再没用。
也不想让我一个人,带着他冷冰冰的尸体回去。
可那天手术室的灯从六点亮到十二点。
我没等到季鹤白。
等到了他秘书黎珊珊发在朋友圈里的一张图片。
眉眼精致的男人靠在病床上睡着了,枕着她的手。
袖口的污渍,像血液,更像杨梅汁。
「一点小事,他非要兴师动众。」
手术灯熄灭,盖着小老头尸体的手术床从里头推出来。
冷光刺目,像刀子捅进我心里。
我打了通电话给季鹤白。
他接起,嗓音中夹着不耐烦,「什么事?」
我问他,「你人呢?」
电话里能听到女人的小意温柔。
「你个大直男凶什么,小江总给你打电话一定是想你了。」
「快哄哄她,我这边医生就快处理完了。」
季鹤白放缓了语气。
他一贯是逻辑缜密的,在我开口之前就先一步猜出了我的来意。
「江之遥,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粘人?」
「你的家人我什么时候去见不行。」
「但她呢?万一她真出了什么事,谁负责?」
季鹤白口中的出了事。
是闹事要赔偿的人当街堵住了黎珊珊。
她不慎撞到了路边的小推车摊上,溅了一身的杨梅汁。
在场的明明有那么多人,可以送黎珊珊去做检查。
可偏偏是工作狂的他,推掉了一切工作。
甚至是到国外来见老爷子的这张机票。
我仰着脸,任由泪液打湿医院的花岗岩。
那天到最后我也没说出,「爷爷走了」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只说了一句,「你忙吧。」
爷爷是个大笨蛋。
他能料到自己的死,能想到我会难过。
却没能预想到。
我跟季鹤白,会在不知不觉中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