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是被骗进这座吃***山的。
在被铁链锁住、被拳头驯化之前,她也是城里读过书的姑娘。
只有趁着喂猪或洗衣服的间隙,在昏暗的柴房里,她才敢用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死死攥住我的胳膊:
“好好读书,考出去!永远……永远别再回头!”
从那一刻起,每一次答案,都成了我的生死战。
我绝不能考第二名。
因为我太清楚了,只有那“第一名”的金字招牌,才能成为我继续读书的免死金牌。
一旦滑落,哪怕只是落到第二,我爸那被酒精泡烂的脑子就会立刻骂道:
“赔钱货,不如早点捆回家干活换彩礼!”
能活到今天,说穿了,是我命硬。
我那“金疙瘩”弟弟张宝根,是全家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带把的龙种”。
他一点小感冒,我奶都能半夜翻山去镇上请医生。
他要是哭闹,我奶那吊梢眼一斜,我的晚饭就没着落了。
而我?
六岁那年发高烧烧得浑身滚烫,蜷在冰冷的灶台边等死,是我妈偷偷用凉水给我擦了一夜身子才捡回条命。
我的命,在张家人眼里,比不上一头能下崽的母猪。
就连“张换弟”这个屈辱的名字,也是上学时老师给我改成同音“浣蒂”的。
我唯一的执念,就是活着,走出这吃人的大山,带着我妈一起走!
可是,十万大山,山连着山,锁着无数被偷来、抢来、骗来的女人,也锁着根深蒂固的罪恶。
这牛背村,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囚笼。
家家户户的媳妇,十有***是拐卖来的。
男人们互相包庇,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谁家媳妇敢跑?
不等翻过第一道山梁,告密的铜锣就能敲得震天响!
我亲眼见过隔壁李婶逃跑被抓回来,被打断了腿扔在猪圈里哀嚎了三天。
和我同龄的女孩子早早就被当成货物,换给了别村的光棍,给她们兄弟换回媳妇。
她们的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我拼了命,以全省第一的分数,才挣开了牛背山的第一道枷锁。
我逃出来了,可我的妈妈,还在那地狱里煎熬。
十万大山,望不到头。
能走的小路都被村民牢牢把守、崎岖凶险的盘山土路通往外界。
不常走的野径半人高的茅草叶子像刀片,能割得人皮开肉绽。
密林深处还藏着毒蛇和野猪,更别提那些被刻意掩盖的悬崖陷阱。
凭我赤手空拳,带着一个可能连路都走不稳的被长期虐待的女人,根本就是送死。
整个村子,从村长到放牛娃,都是罪恶的同谋。
我也不是没想过报警。
报警电话打到镇上,消息可能下一秒就传回村里。
那些年不是没有外面的人报过警,结果呢?
警察来了,村民提前把拐来的妇女藏进地窖山洞,威逼利诱她们自己说是自愿的。
警察一走,等待那些女人的是更残酷的毒打和更严密的看守。
甚至有***村民的淳朴热情蒙蔽,真把试图求救的女人当作吵架的两口子,交还给了“丈夫”!
光靠我妈一个人的指控,力量太单薄。
而且我妈是二十多年前,被我爸用谈恋爱的幌子骗进大山的。
她年轻懵懂,以为遇见了爱情,结果一脚踏进的就是地狱。
刚进家门,身份证就被我奶扣下了,他们把我妈囚禁在地窖里整整八个月,直到我妈生下了我。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拐卖,不确定能不能马上立案,毕竟模糊地带太大,操作空间太多。
我不敢赌。
一旦报警,警方介入后,只要我爸和我奶咬死是家庭纠纷,甚至威逼我妈在恐惧中亲口承认一句“我是自愿跟他过日子的”,这事很可能就不了了之。
而失败的代价是什么?
是打草惊蛇后,我妈会被看得更死,甚至可能被转移、被教训得更惨。
村里其他被拐妇女也可能会因我的鲁莽而雪上加霜。
而且她现在连身份证都没有。
村里还有多少被拐妇女?
她们分别被关在哪里?
谁是人贩子的接头人?
谁负责看守?
这些信息,像散落在黑暗里的碎片,我需要时间去收集,需要更确凿的证据和更周密的计划。
那些被锁了十几年、几十年的阿姨、婶子们,有的被折磨得精神失常,只会对着墙壁傻笑。
有的生了孩子,为了孩子,也为了少挨打,麻木地选择了认命,甚至反过来帮新来的媳妇做思想工作,成了帮凶。
她们还能被唤醒吗?
她们还敢反抗吗?
我不知道。
但我不能只救我妈一个人,我要让阳光照进这整座地狱!
我是牛背村唯一活着走出去的女大学生。
也是那些在黑暗中无声哭泣、等待救赎的女人们,唯一微弱的希望。
我只能慢慢计划准备着,编织一张足以将整个罪恶网络连根拔起的网。
一年的忍耐,在范景辰身边扮演温顺的羔羊。
我一边存钱一边找我的姥姥、姥爷,一边暗中联系可靠的律师和记者。
我不能失败,也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