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里的荧光灯管发出单调的嗡鸣,将惨白的光线投射在格子间里。
徐东的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张小凡的工位前。
他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啪”地一声放在那摞已经摇摇欲坠的文件最顶端。
“今天辛苦辛苦,把这些数据统计一下,然后传到我的邮箱里。”徐东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甚至没有多看张小凡一眼,目光已经越过他,看向窗外城市的夜景,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文件夹的厚度令人绝望,封面上用红笔潦草地写着“急件”二字。
张小凡看着那叠几乎挡住他电脑屏幕的文件,嘴角下意识地***了一下,一股无奈的苦涩从胃里翻涌上来。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自己已经连续加班一周,或者这些数据明显超出了他一个实习生的处理权限。
但最终,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好的,经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回应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知道,任何反驳都是徒劳的,在这个地方,谁叫他只不过是实习生,苦活累活理所当然都是他的活。
徐东似乎满意了,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张小凡是否满意,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就走,皮鞋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
直到经理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坐在张小凡旁边工位的李彬才像地鼠一样探过头来。
他的电脑屏幕上还闪烁着游戏挂机的界面。
“小凡,你都连续加班一周了,能抗住吗?”李彬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同情,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闲聊意味。
张小凡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苦笑道:“没办法,好欺负呗。”
这似乎成了他在这家公司唯一的标签。
李彬神秘兮兮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然后凑得更近,几乎把脑袋伸过了隔板。
“跟你说个事。”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感。
张小凡被他的样子勾起了些许好奇,暂时从数据的海洋里挣脱出来。
“什么事?搞的这么神秘。”
“昨天我在楼梯间抽烟,听到经理和老婆打电话吵架,声音那叫一个大,似乎要闹离婚。”李彬挤眉弄眼地说道,仿佛掌握了什么天大的情报。
张小凡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问:“真的假的?经理看起来不像啊。”
徐东在公司总是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永远是一副精英做派,很难想象他也会陷入这种家庭纠纷。
“千真万确!”李斌信誓旦旦地保证,似乎很满意张小凡的反应,“听说是因为经理老婆偷人,被经理抓了个正着,然后他老婆也光棍,直接承认了,还说愿意净身出户。”
这个消息有点劲爆,张小凡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经理一个月工资都五万块了,他老婆有什么想不开的?”这是他最直观的疑惑,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经济基础往往决定了很多事情。
李彬脸上露出一种“这你就不懂了吧”的优越笑容,他用手指虚点了点张小凡。
“你不知道,关键不是钱的问题。是经理那个地方……不行。”他做了个隐晦的手势,声音低得几乎像气音,“他老婆一直守活寡,你说,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这个?”
张小凡瞬间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我去,真的啊?”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一个实习生的认知范围。
“还能骗你?”李彬撇撇嘴,“其实整个部门的人都知道,只是心照不宣罢了。上次公司组织体检,经理的报告不小心被人事部那个大嘴巴的刘姐看到了,啧啧,你是新来的不知道也正常。”
就在这时,玻璃门又被推开,徐东的身影去而复返。
张小凡和李彬立刻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缩回各自的工位,正襟危坐,假装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胡乱敲打着,制造出忙碌的假象。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的紧张。
徐东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窃窃私语,他只是回来拿忘在办公室的车钥匙,拿了之后便再次离开。
听到脚步声远去,两人才同时松了口气。
李彬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嘘……吓我一跳。行了,不说了,你也注意休息,我走了。”
他飞快地关闭了游戏界面,收拾好东西,溜之大吉,留下张小凡一个人面对那如山般的文件。
办公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和张小凡点击鼠标、敲击键盘的声响。
窗外的天色早已漆黑,城市璀璨的灯火取代了日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勾勒出冰冷的现代化轮廓。
时间一点点流逝,办公区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张小凡工位上的电脑还在散发着固执的光芒,像黑暗海面上唯一一座孤零零的灯塔。
屏幕上的数字和表格开始变得模糊重叠,眼睛干涩发痛,脖子和肩膀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铁板。
咖啡一杯接一杯,除了让胃部感到不适,似乎再也提不起任何精神。
啊~~~
直到午夜十一点的钟声仿佛在脑海中敲响,张小凡才终于将最后一个数据核对完毕,生成了最终的统计报表。
他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伸展了一下几乎要僵断的腰背,发出一声长长的、夹杂着解脱和极度疲惫的***。
“好困,早点回家休息吧。”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关闭电脑,收拾好背包,整个楼层空无一人,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和孤独。
乘坐电梯下楼,走出冰冷的写字楼大门,晚秋的夜风立刻带着寒意包裹了他,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头脑也清醒了几分。
他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走向大楼侧后方的非机动车棚,准备取自己的电瓶车,回到那个位于城市边缘、只有十几平米的出租屋。
……
于此同时,遥远得无法用人类尺度衡量的维度。
仙气缭绕,金光万道,瑞气千条的凌霄宝殿之上,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闷和焦虑。
玉帝端坐在九龙宝座之上,面容威严,但眉宇间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急切。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庄重。
“灵应药王真君,此次入凡,关系重大,乃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天道规则之力虽稍减,然凡间早已物是人非,不信鬼神久矣。汝定要谨慎行事,好好宣传教化,务必让凡人重知敬畏,再获功德。”
(哼,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因为你好拿捏?这帮老油条,一个个精得跟什么似的,谁也不愿意下去。就你没背景没给我送礼,这种苦差事不派你派谁?入凡之后法力全无,与凡人蝼蚁无异,谁愿意下去?万一死在凡间,天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轮回转世,搞不好就直接灵识湮灭了。)
殿下,一位身着古朴袍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被点名的灵应药王真君扁鹊。
他闻言,脸上立刻堆起恭敬而惶恐的神色,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拖延。
“陛下放心,小神惶恐,必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小神毕竟曾在人间游历悬壶一生,对凡俗人情世态还算有些了解,想必……想必能很快适应的。”
(玛德,说得轻巧!三千年了,人间早他娘的不是老子那会儿了!上次下去还是战国时代,现在下去怕是连茅坑都找不到!法力全无?那跟把老子扔进狼窝有啥区别?不行,我得想一想办法,找个理由拖延一下……就说自己岁数大了?老眼昏花?腿脚不便?或者……突然犯了心绞痛?)
玉帝看着扁鹊那看似恭顺实则眼珠微转的模样,心中一阵不耐烦。
(老东西,墨迹鸡毛呢?心里那点小九九当朕不知道?还想跟朕玩拖字诀?)
他脸上却露出宽慰的笑容,语气不容置疑:“爱卿有此信心,朕就放心了。时机紧迫,这就下去吧。”
说完,不给扁鹊任何再开口的机会,玉帝极其自然地将目光转向殿侧侍立的一名金甲天兵,微不可察地使了个眼色。
那金甲天兵心领神会,面无表情地微微点头。
扁鹊还在心里飞速盘算着该如何委婉地表达自己年老体衰可能需要先调养个百八十年再下凡的比较稳妥,刚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陛下,小神以为……”
话未说完,突然感到屁股上传来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
“哎哟喂——!”
他完全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像一颗被大力抽射的皮球,惊呼着化作一道流光,不受控制地、极其迅速地飞离凌霄殿,冲向那遥远未知的凡间!
(玛德!哪个杀千刀的踹我屁股?!别让老子知道是谁!等老子回来……等老子……啊啊啊好快的速度晕了晕了……)
扁鹊的咒骂和惊呼迅速消散在高速坠落带来的呼啸风声中。
看到扁鹊消失,站在玉帝下首、额生三目的二郎显圣真君微微蹙眉,上前一步。
“陛下,这……扁鹊老儿能行吗?他虽精通医道,但性子有些迂腐,且毫无法力护身,如今凡间据说光怪陆离,危险暗藏……”
玉帝揉了揉眉心,脸上那层威严的伪装褪去,露出一丝真实的烦躁。
“不行也要行!难不成让你我去?朕已决意,以凡间时间计算,一个月后若扁鹊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便由众仙卿抽签决定下一任入凡之人!”
(玛德,这帮家伙或多或少都送过礼,让谁下去都不好,只能抽签了。反正神仙这么多,总能轮到几个倒霉蛋。只希望扁鹊这老家伙能争点气,别真的一下去就嗝屁了。)
他顿了顿,转向旁边须发皆白、手持拂尘的太白金星问道:“地府那边呢?还是无法通讯吗?”
太白金星躬身回应,脸上带着忧色:“回陛下,依旧无法联系到十殿阎罗。估计还是因为天道规则之力并未完全消退,只是减弱了一丝缝隙,仅能容个别仙体通过,对于两界通讯的阻断依然存在。”
玉帝叹了口气,挥挥手,不再言语,目光投向下方云海,仿佛能穿透无尽虚空,看到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凡间。
……
凡间。
张小凡刚骑着电瓶车,顶着冷风,驶到自己租住的那栋老旧居民楼下。
他停好车,拔掉钥匙,正准备走进楼道。
突然!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极其尖锐、异常的裂空之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以极高的速度撕裂空气,急速下坠!
紧接着,那裂空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个微弱的、变调的、充满惊恐的呼喊声,由于下坠的速度太快,风噪太大,根本听不清喊的是什么,只觉得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惊愕和慌乱。
张小凡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借着皎洁却清冷的月光,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头顶正上方的高空中,有一个模糊的黑影!
那黑影正在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疯狂放大,直直地朝着他所在的位置砸落下来!
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根本避无可避!
“***!!”
张小凡的头皮瞬间炸开,全身的汗毛倒竖!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怪叫一声,也顾不上那辆攒了三个月工资才买的电瓶车了,猛地将其往旁边一推,自己则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倒退扑跃!
他只求能离那个坠落点远一点,再远一点!
就在他连滚带爬地扑出去两三米远,狼狈地摔倒在地的同时——
砰!!!!
一声沉闷又巨大的撞击声,如同炮弹落地般,猛地炸响!
巨大的声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黑影精准地砸落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也就是他那辆可怜的电瓶车旁边不到半米的地方!
坚硬的水泥地面似乎都微微震动了一下。
撞击点瞬间掀起一大片浓密的灰尘和碎屑,如同投下了一颗烟雾弹,迅速弥漫开来,将那片区域笼罩,一时之间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况。
寂静的深夜,这声巨响显得格外刺耳,几盏楼道的声控灯被震亮,发出昏黄的光晕。
张小凡瘫坐在地上,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惊魂未定,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片尚未散去的尘埃。
灰尘缓缓飘散,隐约可见其中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小说《天庭扶贫小组》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