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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惊尘的叹息像崖顶的风,带着股陈年的铁锈味,钻进林砚的耳朵里。

林砚握着沉水剑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我爹”三个字从这个陌生人口中说出,竟让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是因为恐惧,是一种混杂着期待与戒备的复杂情绪,像当年在药铺后院,第一次摸到父亲藏在梁上的剑时的感觉。

“你认识我爹?”他追问,声音比刚才更哑了些。怀里的沉水剑像是有了感应,微微发烫,贴在胸口,像块暖玉。

苏惊尘没直接回答,转身走向牌坊后的破败屋舍,木杖敲在碎瓦上,发出“笃笃”的响,和瞎眼老刀的竹杖声有几分相似。“进来吧,崖顶风大,魏屠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爬上来了。”他的声音飘在风里,“你爹的事,得从这弈剑阁说起。”

林砚犹豫了一瞬,跟上他的脚步。穿过齐腰高的野草时,他踢到了一块生锈的铁片,捡起来一看,是半块剑穗的金属扣,上面刻着半个“弈”字——显然是当年弈剑阁弟子的东西。

屋舍比外面看起来更破。屋顶塌了大半,阳光从破洞里漏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墙角堆着些发霉的竹简,蛛网在梁上结得像帘子,最显眼的是一张石桌,桌角缺了一块,桌面上刻着棋盘,黑白石子散落其间,像是一局没下完的棋。

“坐。”苏惊尘指了指石桌旁的石凳,自己先坐了下来,空着的左袖搭在膝头,被风灌得鼓鼓的。“当年你爹最爱在这石桌上下棋,一手‘孤星局’,能让少林的方丈输得掀棋盘。”

林砚坐下,指尖划过棋盘上的刻痕,很深,像是用剑划的。“弈剑阁……到底是什么地方?”

“江湖第一剑派。”苏惊尘的声音低了些,眼神飘向窗外的云海,像是在回忆,“三十年前,江湖上能接你爹三招‘破阵子’的,不超过五人。少林的‘伏魔掌’、武当的‘太极剑’,在‘破阵子’面前,都得矮三分。”

林砚的心猛地一跳。父亲竟然这么厉害?那他为什么要躲在青石镇,做个普通的药铺老板?

“后来呢?”

“后来……”苏惊尘的喉结动了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后来出了玄铁令。”

他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层层解开,露出一块巴掌大的羊皮纸,上面画着些扭曲的纹路,和林砚从父亲医书里找到的残图有几分相似。“这是天工坊的残图。玄铁令不是令牌,是打开天工坊的钥匙,里面藏着铸‘焚天炉’的法子。”

“焚天炉?”

“能把活人炼化成兵器‘器灵’的炉子。”苏惊尘的声音冷得像冰,“用炉里炼出的神兵,能以一敌百,但每杀一个人,戾气就重一分,最后会反噬主人,让他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林砚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他想起魏屠那张狞笑的脸,想起黑莲教脚夫箱子里的白骨,忽然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藏起玄铁令。

“我爹是为了阻止焚天炉?”

“是。”苏惊尘点头,拿起一枚黑色石子,放在棋盘的天元位,“但他一个人挡不住。镇北王想借焚天炉谋反,萧无妄想靠它统一天下,连少林、武当都有人被收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拿起白色石子,放在黑子旁边:“十年前,他们给你爹扣了个‘私藏玄铁令、通敌叛国’的罪名,联合起来围杀他。青石镇那一战,你爹杀了七十三个高手,最后被魏屠的‘血影刀’暗算,坠了山崖……”

林砚的呼吸一滞。魏屠!那个三角眼的血衣卫小头目,竟然是杀父仇人!

“我爹……真的死了?”他追问,抱着一丝侥幸。

苏惊尘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坠崖后,我们没找到尸体。但魏屠说,他亲手斩下了你爹的头颅,挂在镇口示众……”

林砚猛地站起来,石凳被他撞得“哐当”一声翻倒。怀里的沉水剑像是感应到他的情绪,发出“嗡”的轻鸣,剑身的锈迹褪去不少,露出底下暗青色的金属,泛着冷光。

“魏屠在哪?”他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怕,是因为恨。

“镇北王府。”苏惊尘看着他眼里的***,叹了口气,“但你现在去找他,就是送死。魏屠的‘血影刀’,已经练到第七重,你这点本事,不够他砍的。”

林砚攥紧了剑,指节发白。他知道苏惊尘说的是实话,但想到父亲可能被斩下头颅示众,想到药铺里王老头倒在血泊里的样子,他就恨不得立刻冲下山崖,找到魏屠拼个死活。

“我教你。”苏惊尘忽然说。

林砚愣住了。

“教你‘破阵子’,教你‘孤星诀’。”苏惊尘的目光落在他怀里的沉水剑上,“这把剑认主,你爹当年用它杀过七十二个魔教妖人,煞气重得很,得用你的血养着,才能重现锋芒。”

他从墙角的竹简堆里翻出一卷蓝色封皮的书,扔给林砚。封皮上写着“孤星诀”三个字,笔迹苍劲,和石桌上的棋盘刻痕很像——是父亲的字!

“这是你爹的手札,里面记着‘孤星诀’的心法,还有‘破阵子’的剑谱。”苏惊尘站起身,捡起地上的石凳,轻轻一按,石凳竟被他按出个手印。“从今天起,你每日寅时起来练气,午时在这石桌上练剑,酉时……我陪你拆招。”

林砚捧着《孤星诀》,指尖抚过封皮上父亲的字迹,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抓着他手腕的力度,想起瞎眼老刀推他下山崖时的决绝,想起眼前这个断臂的男人,明明可以不管他,却愿意教他报仇的本事。

“为什么帮我?”

苏惊尘的目光闪了闪,看向窗外的云海,声音很轻:“欠你爹的。”

就在这时,崖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喊:“苏瘸子!滚出来受死!魏大人说了,交出林惊鸿的儿子,饶你不死!”

是血衣卫!他们竟然真的爬上来了!

苏惊尘的脸色沉了下来,捡起地上的木杖,猛地一捏,木杖竟从中间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剑身——是把狭长的软剑,剑身泛着蓝光。“你先躲起来。”他指了指石桌下的暗格,“里面有密道,能通到崖底的竹林。记住,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那你呢?”林砚抓住他的胳膊,摸到他袖子底下的伤疤,凹凸不平,像是被剑削的。

苏惊尘笑了,疤痕在脸上扯出一道怪异的弧度,却带着几分释然:“我这条命,早就该还给你爹了。正好,让魏屠看看,弈剑阁的剑,还没生锈。”

他推开林砚,提着软剑,一瘸一拐地走向门口,空着的左袖在风里飘动,像面残破的旗。

林砚钻进石桌下的暗格,苏惊尘用石板盖住暗格前,他最后看到的,是软剑出鞘时的蓝光,和崖下血衣卫冲上来的刀影,还有苏惊尘喊的一句“破阵子·星垂平野”——那是“破阵子”的第一式,剑谱上写着: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暗格里一片漆黑,只有石板的缝隙透进一丝微光。林砚抱着《孤星诀》和沉水剑,听着上面传来兵器碰撞的脆响,听着魏屠的怒吼,听着苏惊尘偶尔发出的低喝,还有……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是软剑刺穿了什么。

他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珠滴在《孤星诀》的封皮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他想冲出去,想帮苏惊尘,可他知道,自己出去了,只会给苏惊尘添乱。

不知过了多久,上面的声音渐渐停了。

林砚屏住呼吸,听着石板外的动静。有脚步声在石桌旁停下,然后是翻找东西的声音,最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又过了很久,直到确认外面真的没人了,林砚才用力推开石板,爬了出来。

屋舍里空荡荡的,只有地上的血迹,和断裂的软剑。苏惊尘不在了,石桌上的黑白石子被打乱了,像是有人激烈地动过棋盘。

林砚冲出屋舍,站在崖边往下看。云海翻涌,什么都看不见。

“苏师叔!”他对着云海大喊,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没有人回应。

他低头看向手里的《孤星诀》,封皮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父亲的字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忽然明白,苏惊尘说的“欠你爹的”,可能不只是教他剑法那么简单。

沉水剑在怀里发烫,像是在催促他。林砚握紧剑,转身走进屋舍,将《孤星诀》揣进怀里,又把那卷天工坊的残图收好。

他知道,苏惊尘用自己的命,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给了他报仇的可能。他不能辜负。

林砚按照苏惊尘的话,钻进石桌下的密道。密道很窄,只能容一人爬行,石壁上湿漉漉的,长满了青苔。他爬得很慢,怀里的《孤星诀》和沉水剑硌着胸口,却让他觉得踏实。

密道尽头有微光。林砚爬出去,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茂密的竹林里,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密道入口,被藤蔓遮住,看不真切。远处的断魂崖隐在云海后面,像头沉默的巨兽。

林砚握紧沉水剑,翻开《孤星诀》的第一页。

上面写着:孤星入命,剑出无回。心若向阳,何惧风霜。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往竹林深处走去。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脚步。他知道,从爬出密道的这一刻起,他的江湖路,才真正开始。而这条路的起点,是弈剑阁的残棋,是苏惊尘的软剑蓝光,是父亲留在字里行间的温度。

小说《沉剑饮血:玄铁令下江湖骨》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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